——常德细菌战受害者跨国诉讼纪实
作者 刘雅玲
1996年12月至2007年5月，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委托日本律师起诉日本政府的跨国官司在东京法院展开。十年间细菌战受害跨国诉讼引起了世界各国的关注。180名受害原告中有61名来自湖南常德。因为这场跨国诉讼，常德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受害者法庭陈述家庭惨剧，研究者还原历史真相，志愿者开展全域田野调查，声援者放声呐喊。围绕这场诉讼形成了一场新时期的抗日战争。
1941年11月4日，侵华日军用飞机在常德上空撒下36公斤感染鼠疫细菌的跳蚤，致使常德城乡鼠疫流行。先后有一万多平民死于非命，最终经常德市细菌战受害调查委员会调查核实，日本地方法院认定的有名有姓的死亡名单为7643人。这61名原告都是当年那场鼠疫受害的直系亲属。
图1：2025年8月19日傍晚，常德市鼎城区石公桥镇，风雨中的“侵华日军空投鼠疫受害同胞纪念碑”，仍在控诉84年前侵华日军常德细菌战的滔天罪恶。
石公桥镇是常德城的一个卫星小镇。1942年10月间这里爆发鼠疫。仅鱼行张春国家5人全部死绝。花纱行丁长发一家死去11人。国民政府湘西防疫处在此设立隔离医院进行救治。经国民政府防疫队外籍专家伯力士鉴定，此鼠疫来源于1941年日军在常德城撒播的鼠疫菌。这块村民自发建立的《侵华日军空投鼠疫死难同胞纪念碑》碑上刻写了石公桥鼠疫受难者名单。
图2，1999年8月6日石公桥镇《侵华日军空投鼠疫死难同胞纪念碑》落成这天，正在常德调查取证的原告团长王选和日本律师鬼束忠则前来向村民介绍日本法庭诉讼进展。
细菌战诉讼案是中日两国和平力量团结的结果。1996年11月14日，常德市外事办副主任陈玉芳接待一个日本学者律师组成的团队。他们说二战期间，日军在常德实施过细菌战，他们希望在常德进行实地调查。其实早在几年前，常德方志办已经开始了细菌战受害调查，并出版了《辛已劫难》一书。陈玉芳顺着《辛已劫难》的线索找到了十几位受害者家属。日本友人带着日本学者松村高夫出版的《战争与恶疫》与受害者见面，受害者的讲述远比书上的文字更加血腥，中国受害者与日本律师达成共识，拿起法律武器，追究日本政府的战争责任！跨国诉讼拉开序幕。
细菌战诉讼律师团团长是原日本律师协会会长土屋公献，主诉律师是日本知名律师一濑敬一郎，原告团团长王选为留日学生，浙江义乌细菌战受害者后代，2002年评选为感动中国人物。原告队伍由湖南常德，浙江义乌，宁波，衢州，江山的180名受害者遗属组成。
图3：1996年12月26日常德第一批14名细菌战受害者家属签下委托书，委托日本律师起诉日本政府。一濑敬一郎律师向常德受害者代表进行诉讼程序说明，原告团团长王选担任翻译。
图4：1996年12月26日，鼠疫重灾区石公桥受害者黄岳峰在签委托书上签字。
诉讼状1997年8月11日递交到日本东京地方法院。
1998年2月16日首次开庭。
图5：1998年7月13日，细菌战诉讼案第三次开庭，常德原告方运胜（左三）、李安谷（左四）、黄岳峰（左五）出庭。他们与原告团团长王选（左二），一濑敬一郎（左一）等律师一同举着抗议横幅走进法院大门。
图6：2001年12月26日，东京地方法院一审最后一次开庭之日。中日两国和平人士上街游行。常德有29名声援团团员参加了此次游行。
图7：2001年12月26日，一审最后一次开庭后，律师团原告团前往国会质询。图为律师团团长土屋公献（前排左一）要求日本政府官员代表（右一二三）向社会公布被隐瞒的细菌战档案。
2002年8月27日东京地方法院一审宣判。判决承认了日军细菌战事实，并认定这是一场违反国际法的国家犯罪。判决书指出日军曾在衢县(衢州)、义乌、东阳、崇山村、塔下洲、宁波、常德、江山、等地实施细菌战造成10000人以上的痛苦死亡。其中常德死亡7643人以上。但驳回了原告要日本政府谢罪赔偿的要求。
图8：2002年8月27日，一审判决之日原告团声援团在东京街头游行示威，抗议日本法院判决不公。走在队伍前面的是律师团团长土屋公献（左四），常德市政协副主席蒯定勋（右四），湖南文理学院党委书记杨万柱（左三），常德市人大副主任向启国（右三）主诉律师一濑敬一郎（左二）常德市国人啤酒厂厂长王一新（右二）常德市声援团团员冷明辉（左一）罗建忠（右一）
图9：2002年8月27日一审判决日，常德广德医院院长谭学华的两个儿子谭家麟、谭家耀在东京法院门前声讨细菌战暴行。其父谭学华曾为常德广德医院华人院长，是发现日机在常德投下鼠疫菌的第一人，他接诊，和解剖了常德第一例鼠疫病人，写下论文《湖南常德发现鼠疫经过》发表在湘雅医学院报，成为日军在常德实施细菌战的铁证。
图10：细菌战案开庭后，原告团律师团不断通过日本众议院，参议院议员向政府提交议案，督促日本政府正视细菌战历史，公开细菌战档案，向受害者道歉赔偿。2002年8月27一审判决后，议员川田悦子（前排右三）再次对政府部门进行质询。律师团团长土屋公献（前排左五），主诉律师一濑敬一郎（前排左四），日本学者松村高夫（前排左六），吉见义明（前排左七）参与质询会。
2005年7月东京高等法院二审宣判维持原判。
2007年5月日本高等法院复核，维持原判。长达十年的细菌战受害诉讼终结。
图11：2007年5月10日，细菌战受害原告接到日本律师电话，告知三审判决仍维持原判，细菌战诉讼案审理终结。常德群情激愤。原告何英珍（右二）张礼忠（后排左二），丁德望（前排左一）等当即聚集在一起，挥拳抗议日本法院判决不公。
诉讼虽然终结，但揭露细菌战受害历史真相的活动一直没有停歇。常德师范学院1999年成立全国高校唯一的“细菌战罪行研究所”，升格为湖南文理学院后连续举行了三次细菌战罪行国际研讨会，争取到中国社科基金重大委托课题“中国南方侵华日军细菌战研究”。到2024年10月完成12本研究专著出版，锁定了侵华日军细菌战罪行历史证据，为更大范围的田野调查提供学术支持。
图12：2014年常德细菌战受害者协会经民政局登记挂牌，原告高绪官的儿子、年青律师高峰担任会长。原告仍然在协会组织下继续开展田野调查。图为高峰在博集律师事务所建立的细菌战诉讼资料室查阅档案。
图13：2015年5月16日第三届细菌战罪行国际研讨会在湖南文理学院开幕。
图14：2023年8月19日一濑敬一郎和王选应邀来到常德。诉讼结束后的十多年里一濑律师又担任了重庆大轰炸诉讼案的主诉律师，参与日军抢劫中国文物归还联盟。始终义务帮助中国受害者。王选作为浙江省的政协委员，一直在进行细菌战受害调查，出版了揭露日军使用霍乱投毒的《1944衡阳会战亲历》一书。她带领山东大学学生进行田野调查，编著出版了12卷《大贼年，卫河流域战争灾难口述史》。他们的配合还是如27年前刚到常德一样，一濑发言王选翻译。
图15：2025年6月19日一濑敬一郎再次来到常德，在湖南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举行了细菌战问题学术讨论会，并参观湖南文理学院新建的《常德抗战英雄城——常德人民八年抗战史》大型展览馆。
图16：2025年6月18日一濑来到常德，得知61名常德原告只有17人键在，而且身体欠佳，心情沉重。图为78岁的一濑敬一郎走访石公桥原告熊金枝。
图17：2025年6月19日一濑敬一郎去原告徐万智家看望生病的徐万智，徐万智把侄儿徐爱民的手交给一濑 ，说我没做完的事，下一代会接着做！
细菌战诉讼案已经结束18年，尽管判决结果不如人意，但细菌战这个长期被隐瞒的真相被一点一点揭开。日本法庭判决也用法律文件的形式承认了侵华日军在二战中研发使用了细菌武器，是严重违反《日内瓦国际公约》的国家犯罪。让全世界了解了细菌战的残酷。诉讼象一个巨大的推动器，推动了受害者，律师，研究学者，社会政要等各方力量的紧密联合，也是对二战遗留问题依法维权的一次有益尝试。它唤醒善良的人们不要忘记战争的罪恶，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环境！
作者简介，刘雅玲，原常德日报副总编辑，退休。新闻高级编辑。追踪采访细菌战诉讼案二十年。
湖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